第九章 恶人谷（二）
白向云四人和郑鲁的关系虽不能说是亲密，但和其他人犯之间比起来算是融洽了。五人同时叼着烟走出监室就证明了这一点。
下午放风的时候，李刀被叫出去谈话。十多分钟后回来，张管教同时向全栋犯人宣布：李刀以后就是这监栋的领队。
“基本都是大哥级的人物，他们都有钱。还有，这些鸡鸣狗盗之辈门路广得很，以后用得着呢。”李刀不知道他这句话将自己都骂在里面了。
说着他跳上通铺就是一脚，冷硬的拖鞋毫不留情的印在大汉满是胡子的脸上。
天井中的戾气一点点积聚。
刚才为他们开门的“牢头杀手”张管教还站在大门口，负手冷冷的看着天井中没几个不带伤的人犯，眼中充满了嘲讽。楼顶的巡逻墙上也有武警走来走去，乌黑的微型冲锋枪在阳光下是那么的抢眼。
放风时间就这样过去，白向云又回到室内继续他的读书看报。除非是从重从快从严处理的案子，国家机器的效率怎么样他是知道的。就以他公司曾经的一件普通经济纠纷案为例，前前后后足足用了近一年才解决。所以现在他也不指望自己能够很快知道结果——虽然他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否该死。
“怎么说？”
“杀人犯啊……”吊眼四怪叫起来：“我好怕……你老妈！”
“老大，把他们全收服，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。”李刀站到白向云身边，抱手邪邪笑着说。
三人不服气的看了大汉一眼，却不敢再说什么，整理自己的铺盖去了。
又是一夜过去。
这个晚上不再听到闷声的打斗，各室反而不时的传出呵呵的笑声。已经争夺到床头位置的大哥们开始了怀柔与拉拢。当然，在递出胡萝卜的同时是不会忘了举一下大棒的。经营监内食堂百货的管教乐呵呵的送来一样又一样食品药品与用品……
看着下面东倒西歪的数十重犯，大部分都是带着镣铐的，行动迟缓谨慎（怕被镣铐的缝隙夹着自己的手脚肉）。真不知道他们在昨晚的争斗中是如何脱颖而出的。
以为大事已定的吊眼四怪笑一声，就要和阿拉鬼扑上去将这桀骜不驯的家伙踩扁，白向云却大喝出声：“李刀小心。”
跳上水池沿坐好，白向云摸了摸自己的光头，朝李刀几人咧嘴一笑。
转来这监栋的全是重刑犯，也基本都是原来各监室的大哥。这一次多虎相遇，无论是因为利益还是意气，反正争斗难免。唯一和老丁被欺负不同的是大家都是懂行识规的人，除了闷声挥拳争取真理外，没一个凄声高喊的。
关系网？！白向云心中一动：“今晚再合计一下。”
两人就这样以怪异的姿势纠缠在一起，一时间谁也又无法挣脱。吊眼四和阿拉鬼根本插不下脚，却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。
在看守所这场有史以来最惨烈又最平静的监室老大角力中，天亮了。
“你曾当过兵？”白向云半跪下身子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。
大汉一声痛叫跌趴到床上。没等他爬起来，李刀已经一张棉被盖了上去，然后迅速的连被一起搂住他的头。
三天了，他还是不习惯光头的感觉。即使现在是在阳光下也还是觉得凉飕飕的。
说完他就把自己的东西往通铺尾丢。
所以直到最后十二个监室都确定老大属谁，也没“惊动”管教和武警。
吊眼四目光一闪：“我想叫你到床尾去睡。这样你上厕所近点也方便很多。是不是？！看我心地多好，处处为人着想。所以……”
“人如其名，名如其人。呵呵……”李刀三人也走了过来。
所有人的目光自杀手张宣布后就全集中到李刀身上。本来和他认识关系不错的眼中带些笑意；不知道他是谁的人则一副轻蔑样，上下打量着他那有点瘦弱的身板，仿佛在估计他能承受多少个冲锋拳。
“是又怎么样。”大汉爬起来，咳了两声，满脸警戒的盯着他。
说完他站了起来，看了看李刀三人：“睡觉。地方够宽敞，别争了。”
吊眼四和阿拉鬼也好奇的凑过来，眼前的景象只能用惨烈来形容，有什么值得好笑的。
在别栋震耳欲聋的晨操口号声中，阳光下的重刑犯监栋就显得有点冷清诡异了。
“ｗwwｈetｕshuｃｏｍcoｍ我嘴巴就是臭。你咬我呀！”大汉抖着身上的镣铐也吼起来：“老子我是抢劫杀人犯，横竖是死，还会怕你这吊毛不成。”
“老大你笑什么？”李刀晃悠了一圈，吸引够了别人妒忌的目光后回到水池边。他昨晚被镣铐勒过的脖子早就完全恢复正常，一副精神十足的样子。
掀开棉被，大汉已经被憋得满脸通红，正急促的大口喘气。
大汉默然，良久后苦笑了一下：“将死之人，更没必要争了。”
就在白向云快要睡下时，一直看着他们动作的大汉突然蹦出这句话来。
“是啊。老大，这不但能捞不少钱，也能铺开更广的关系网的。”吊眼四和阿拉鬼也附和道。
一阵哗啦响，镣铐吊下来，无巧不巧的卡在李刀脖子上。随着李刀向外一压，被子下一声闷哼，大汉的下半身也摔了下去，镣铐也跟着拉直。巨大的拉扯让李刀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，两手更紧的抱住棉被下的头颅。
“白痴。”白向云上前一步，用力拉开镣铐，然后一脚把李刀踢到角落去：“够了。”
白向云伸手拦住他：“兄弟，大家都是天涯沦落人，争这些有什么意思呢。”
杀手张又说了一通要大家遵守纪律、好好反省之类的场面话后就关门出去，而楼顶上挎着枪游来游去的武警也不知钻到哪个角落晒太阳去了。在白向云他们的可见范围内，除了重犯还是重犯。
白向云将刚才的想法说了一遍，三人不由嗤之以鼻：“打架很多时候凭的是够狠够辣够毒，你以为做大哥的人人都象你这样身手高明啊？那黑社会也不叫黑社会了，改为黑军人或者叫武林好了。”
这一下不得了了，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李刀身上。虽然做领队实质上并不会得到什么，还有点吃力不讨好，但多多少少意味着从此可以指挥别人。在这全是重犯、基本都是“大哥”的监栋中这点就显得尤为微妙。
无论是商场官场还是江湖，有时候仅仅凭气势就可以决定一切。在大街上，流氓地痞亡命徒真打起来也不见得比普通百姓高明。之所以能让普通民众见之远避，凭的就是那狠辣横蛮的外表气势。
半趴着的李刀眼看躲闪已是不及，冷哼一声将身子往外用力翻撞，隔着棉被撞上大汉身躯。
“郑鲁。”大汉伸手和他握在了一起，镣铐跟着哗哗作响。
“你们是三栋过来的？你就是和中队长打平手的那个人？”
其他各室还是不时的传来蓬蓬闷响，看来仓头大哥的位置还没确定下来，但白向云他们已经没什么兴趣聆听起哄。
“没什么。”白向云从他警戒的背后看到一丝惊讶，想了想又说：“我也曾当过兵。”
吊眼四闻言得意起来：“当然。他也是我们原来监栋的老大。你知道怎么做了吧？”
“老大，外面还有不少小弟呢。我们做不了他们可以做的。”李刀无奈了一下突然才醒悟过来：“呵呵……老大你不是捞偏门的，难怪不知道。”
未等李刀有所反应，被子下的大汉腰一挺倒翻起来，雄壮的身躯掀起厚厚的棉被一起向李刀盖下。
吊眼四声音一顿，然后提高了八度：“你他妈的嘴巴不要这么臭。”
躺在床上总比干活舒服。
白向云呆了呆，想想还真是如此。
争论的最后，四人还是把白向云推到头位，然后各人倒头便睡。
“难道他们都有郑鲁的反应与身手？”白向云想想就觉得好笑。
“在这里门路有什么用？”白向云有些奇怪。
除了十三室外，整个监栋的人多多少少都带点伤，不是满面青淤就是拐脚抱手。伤敌一万总是自损八千的。
郑鲁也笑了起来，和他们一一握手。
大汉点点头：“我敬重的是他的本事和勇气。别当我真怕了你们。”
由于没有确定谁是领队，放风的时候能出来的都东一个西一个的晒太阳，失败者满脸颓丧，胜利者也看不到什么得意的表情，谁看谁都充满敌意。除了原来相识的打了个招呼外，没一个人交谈。当然也没人打水没人洗衣服没人刷地板刷厕所，那些已经注定做老丁的还躺在床上呻|吟呢。再说，从大哥变老丁那能一下子转变过来，就算能动也暂时不会动的。反正已经定下来的大哥们又不敢将他们打死。
白向云心中一颤，再次将手伸到他面前：“大家都是一时意气而已。我叫白向云。”